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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程安林佑年南风不知意小说全文免费阅读》精彩片段
他为什么可以一直都笑得那么开心,无论何时何地。
——《安安日记》
*
程安还是没要到资料费,周一开学当天,一下课,班主任就把她喊到门外单独谈话。
胡自明是个急性子,五十多岁的秃顶,他对程安没什么好印象,每次开家长会程安的家长都不来。
其他同学的家长逢年过节还知道给他送烟酒,但程安的父母连微信都不加他,再加上程安的性格内向,胡自明很不喜欢她。
为了眼不见心不烦,他班级排位时还专门把她往后排塞,跟那些学习差,不学无术的混小子坐在一排。
“你这次又是怎么回事啊?”胡自明颐指气使地呵斥:“连学习资料都不买,这个学你还上不上?!”
程安低着头,眼神飘忽,不知道该怎么回答,只能承受着这些恶语相向。
胡老师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,程安都没给他一点回应,他骂够了就自动消气了。
“你回班吧!”胡自明叉着腰,白了她一眼,“我再给你两天的时间。”
程安巍巍颤颤地回位,步伐很慢,目光盯着地面,她害怕一抬头,就看见班里同学都在看她,他们一定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她。
谁知一回位,桌上的日记本就不见了,程安慌里慌张地寻找着。
很快就看见同排的三个男生正拿着她的日记本窃窃私语。
“快给我!”程安真的很生气,跑到他们面前要。
迟申刻意把日记本举高一点,挑逗着她:“原来你是孤儿啊。”
此言一出,旁观的两个男生跟着起哄:“程安是孤儿,没爸妈。”
“......”
程安的眼角跟着发酸,很努力地忍着要掉下来的泪水。
忽地,林佑年不知道从哪窜出来,趁迟申不注意,抢过了日记本拿给她。
程安接过日记本抱在怀里,迟申还一副要抢的架势,林佑年眼疾手快,挡在她前面跟迟申对峙。
此时正值下课,后面一排乱哄哄的,惹来全班的注意。
于晚从教室外回来,看到这场面很快就猜到那群人又在欺负程安,就跑过去拉着她。
“安安,你没事吧?”
程安抱紧怀中的日记本,摇了摇头:“没事。”
等于晚再回头,林佑年就已经跟迟申在地上撕打着。
林佑年的个头比迟申高,很占优势,迟申被他压在身上,瞬间求饶。
于晚朝后排男生咧咧嘴:“你们谁敢欺负安安,我就让我弟打死你们!”
“你们这群坏蛋!”
班里起了争执,有人去告密把班主任喊过来,胡自明来的时候刚巧撞见林佑年骑在迟申身上。
“林佑年!你给我起来!”胡自明指着他训斥道:“竟然敢打同学!赶快道歉!”
林佑年从迟申身上移开,仰着头理直气壮地说:“我没做错事,不道歉!”
“好啊,你这小子无法无天了是吧?!”胡老师处事简单粗暴,威胁着说:“我这就跟你家长打电话,你现在给我出去罚站!”
林佑年转身就走,哼哧一声:“天天一言不合就请家长,真以为我怕你啊。”
“......”
了解到打架的原因是因为程安,胡自明正生气她没交资料费的事情,就一股脑热地让他俩一同在教室外罚站。
彼时正值冬季,天空淅淅沥沥地下着雨,冷风嗖嗖地吹着,把雨水也吹到屋檐下,林佑年的身体往前移动,斜对着她。
程安瞄了一眼他的背影。
“对...对不起。”
她的声音有些沙哑,明显带着哭腔。
林佑年回头看她,不以为意的模样:“有什么啊,不就是罚站嘛。”
“从小到大老师就喜欢整我,什么跑操、做俯卧撑、打扫卫生.....”
他掰着手指头,吊儿郎当地说:“还有一次,我还被老师罚去给他们家收麦子,完全被他当成苦力干农活啊。”
原本程安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,听到这话,噗嗤笑出了声。
她吸着鼻涕,匪夷所思地问:“人家都是把黑历史遮挡住,你怎么还引以为傲呢?”
“我没觉得这是黑历史。”林佑年挺直腰板,洋洋自得地说:“等我以后长大了,想起我与老师斗智斗勇的那些事迹,这不得光宗耀祖啊。”
程安听得咯咯笑:“说白了,你就是脸皮厚。”
“脸皮厚也是我的优点。”林佑年顺着她的话,说:“你要是有我一半的厚脸皮,别人就不敢欺负你了。”
闻言,程安沉下脸,缄默不言,深知自己无法像他这么勇敢。
从小到大,她得到的反馈都是,只要她乖乖听话,顺着别人的心意,别人才不会过度为难她。
林佑年看她又变得不开心,翻了翻口袋,从裤兜里搜刮出想要的东西。
程安的视线映入他紧握的拳头,林佑年卖着关子,悠悠地道:“猜一猜我能变出什么魔法?”
他的手掌猛然张开,一颗大白兔奶糖出现在他的掌心里。
“快拿着,心情不好就吃糖。”
程安缓缓拨开那颗糖,送入口中,这奶糖真的很甜,可是她的心里好苦。
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呢?
她好想好想赶快长大。
长大后她就能挣钱,不用再寄人篱下,不用整天为资料费发愁,不用接受老师同学的白眼,也不用承受养母的打骂。
外面的雨声愈来愈小,几乎听不见,女生的抽泣声变得格外清晰。
程安埋着头,将自己缩在校服外套里面。
林佑年只得蹲在她面前,才能看清她的脸,泪珠一颗颗掉落在地面上。
“这...这糖不好吃吗?”他有些茫然,刚刚说了那么多话还是没把她哄好。
“好吃。”
程安尽力忍住哭声,肩膀在发颤,冷风包裹着在她瘦小的身形上。
大冬天的,大家都在穿着棉袄,只有她还在穿秋季校服外褂,里面露出一件皱巴巴的红色毛衣。
她正准备擦眼泪,脊背就被披上了一件黑色的棉袄,一下子就抵挡住冷风的侵袭。
林佑年正蹲着,帮她整理前面的衣领,他的衣服明显很大,快到她膝盖处。
程安的目光撞上他的,他眉眼弯了弯,笑嘻嘻地道:“我觉得好热,给你穿了。”
“你要是冻感冒了,我姐就该缠着我陪她玩跳棋了。”
于晚最喜欢玩跳棋,林佑年不喜欢,觉得很幼稚,但没人陪她玩时,她就死缠着林佑年。
只要有程安陪她玩,于晚就不会找林佑年。
与他四目相对,程安恍惚了一会儿,林佑年的眼睛跟她完全不一样,仿佛他们所看到的不是同一个世界。
程安不爱说话,眼睛里只有伤感和躲闪,很多同学都在背地里议论她有抑郁症。
无论看多少次,林佑年的眼角都含带着笑意,是那么真诚热烈。
从认识他第一天开始,无论是于晚骂他打他,还是老师惩罚他,林佑年从未生气,永远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。
程安不理解,为什么有人面对打骂,可以毫不在意。
他为什么可以一直都笑得那么开心,无论何时何地。
也是后来,程安才得到答案,林佑年并不会一直开心。
-
林佑年的家长就是于晚的妈妈,曹清接到电话就匆匆赶来。
曹清是县里的高中老师,在电话听胡自明说了一通,她来学校先是找到校长,去调查班级监控。
弄清事实真相后,曹清处事雷利风行,带着校长去找胡自明对峙。
胡自明在班里上课,她刚到班门口,就瞧见大冷天两个孩子在外面罚站,刹那间所有的心平气和都烟消云散。
曹清牵着林佑年和程安,让他俩先回位,冷眼瞥着讲台上的老师:“胡老师出来一下吧。”
胡自明顿时愣了一下,料想她就是林佑年的家长,又看到校长也在门口,急忙放下书本让班里的同学先自习。
“你叫胡自明是吧?怎么就没有自知之明呢?”
曹清非常直爽,不喜欢拐弯抹角,先发制人地说:“试问你有什么资格来惩罚我家小孩?”
在别人看来,她的行为是那么理所当然,连那么了解她的于晚都没有察觉到。
快要升初三,老师们会提到一些本市的中考政策,告诉他们体育加试的分值不容忽视。
体育老师也呼吁他们重视体育课,很多同学平日上体育吊儿郎当,甚至幻想中考前一月再练习八百米,其实为时已晚。
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,原本是学生的自由活动时间,三班的队伍站的整整齐齐。
体育老师郑重其事地说:“眼瞅着这学期要进入尾声了,初三我还带大家,这节课大家就来试一下女子八百米和男子一千米。”
“啊~”同学们齐刷刷响起一阵哀嚎。
“啊什么啊?”老师指着他们吼道:“我都惯了你们两年了,该收收心了吧!还想不想中考了!”
台下顿时鸦雀无声,无人再敢抱怨。
闷热的夏季,落日黄昏,太阳光线依旧不饶人,挥洒在操场上每一位正在奔跑的男孩女孩身上,不禁让人大汗淋漓。
第二圈开始,已经有同学嚷嚷着受不了,体育老师只会说:“受不了也得受,吃不了苦就回家种地去!”
“.......”
程安咬着牙,鼓励自己再坚持一下,再坚持一下就可以了。
按照身高,程安原本在队伍中列,渐渐的,她的脸色如火烧一般滚烫,呼吸都变得困难,远远落后于队伍后面。
夏柠放慢速度跟她并排,扭头看她,“还好吗?”
程安强撑着眨了下眼,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。
路过操场看台区域,也是老师视线盲区,夏柠干脆拉着她的手一起跑。
程安扭头冲她笑了笑,大家的速度明显慢下来,忽然间右边靠跑道外的一列闲聊了起来。
“你们看,班长跟连悦悦在看台那。”有人喊道:“好配啊。”
程安跟着其他同学的视线一同往看台望去,林佑年和连悦悦正坐在看台上,两人共同看着夹板上的文件。
男生说什么,旁边的女生都笑呵呵地点头应着他。
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讨论什么,从他们这个角度看,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。
程安原以为自己可以坦然应对这些,在看到此刻他们俩,只在一秒钟眼角涌入一层酸涩的雾气。
在那一刻,身体上的劳累都仿佛消失不见,程安怯生生收回视线,望着跑道前方,不自觉攥紧了拳头。
等队伍离开看台区域,前排的同学恍然意识到他们被超越了。
程安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,身体里有使不完的力气让她加快速度,不顾操场上所有人的目光,一勇当前地冲向终点。
在这段里程中,她的心里蓄积着很多“不甘心”,它们都在如猛兽般蠢蠢欲动。
不甘心她为什么是孤儿,不甘心她为什么要遭受养母的虐待,不甘心她为什么配不上林佑年。
甚至不甘心她为什么要过着这种没有意义,看不到希望的生活。
像是在跟自己赌气,赌自己跑到终点,这些不甘心都会化为乌有。
程安的目光只有终点,死死盯着那道红线,太过着急,太过想抵达。
砰——
视线天旋地转,膝盖摩擦着粗糙的塑胶跑道,女生白嫩的小腿刮出一道狭长的血印。
程安整个人躺在被烈阳照耀的地面,带着滚烫的温度输送到她冰冷的心脏,怎么都捂不热。
她忘却了所有疼痛,望着终点被别人超越。
我没生你的气,也给你买饭了。
——《安安日记》
*
林佑年扯开他,淡淡道:“我自己去就行,应该是过敏了。”
刚刚躲草丛里肯定碰到什么东西了,现在只觉得又痒又疼。
林佑年看着格外平静,独自去医务室,宋智宇没多想,还有两节课,说会帮他请假。
宋智宇赶回班,正巧赶上那四个男生正挨个跟程安和夏柠道歉,态度还算不错。
不止她俩震惊,包括在班的同学都震惊,这四个人莫非是吃错药了?
平日里他们四个在班里简直要无法无天,今天这场景就跟看到流星一样稀奇。
他们道完歉后,宋智宇瞅准时机上前维持秩序,不让大家聚集讨论,并且把视频当着四人的面删掉。
直到上课,程安的内心依然无法平静,简直跟做梦一样,这下全班都知道那四个男生跟她道歉了。
须臾,她终于发现身后的座位空荡荡的。
林佑年呢?上课了都没来?
转念一想,他是班长,估计有什么事吧。
放学铃声敲响,同学们争先恐后地奔向食堂。
程安坐在位置上没动,林佑年还没回来,他怎么两节课都没来?
他的饭卡还在她这,自从开学那天于晚把的饭卡塞给她后,他们仨就形成了雷打不动的约定——每天中午一起去吃饭,刷的都是林佑年的卡。
程安觉得这样不好,但不想让于晚生气,每天都会在日记本上记录花了他多少钱,这钱她肯定是要还给林佑年的。
程安差不多等了十分钟,才见林佑年出现在班门口,她起身走过去,“走吧,去吃饭。”
林佑年淡笑了一下,“我有点累,就不去了。”
“行吧。”程安不由衷抱怨道:“不吃也不早说,害得我等你。”
他言语轻松,紧接着搭话:“吃啊,要不你帮我带?”
“想得美!要吃自己去食堂。”程安怼他一句,迅速跑走。
林佑年摇了摇头,觉得习以为常,程安早就不是那个很乖,会顺着他的小女孩了。
可能是处于青春叛逆期,于晚总是爱怼他,现在连程安都跟她学坏了。
午饭间,班里没其他人,就他一个人趴在桌上睡觉。
他的确是过敏了,在医务室里打了一针,内服和外敷药都用上了。
林佑年现在感觉不到疼和痒,整条右胳膊跟没有知觉了似的。
程安在食堂吃完饭,跟于晚一起回去,一看到她回班,程安立即原路返回跑到食堂,庆幸林佑年爱吃的小鸡炖蘑菇还有。
程安又点了两份素菜搭配,让食堂阿姨打包好,她用塑料袋掂着盒饭,激动地跑回班。
不料,刚踏进班门口,就一眼注意到林佑年正低着头吃饭。
程安怯生生地把东西往背后藏,迅速退出门外。
靠在班外的墙壁上,她还能感觉到自己心脏砰砰跳,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。
原来已经有人帮他带饭了。
程安看了看手里的盒饭,竟不知该怎么办。
正苦恼着,有人喊了她一声,程安慢吞吞地扭头,“夏柠,吃完饭回来啦?”
“还没,我正准备去,”夏柠恍然想起了什么,“对了,我打算给班长买点零食犒劳他,那四个男生肯道歉还是多亏了他的帮忙。”
“那算我一个吧。”程安明白她的意思,提议道:“我们可以一起去买。”
夏柠点头笑:“我吃完饭咱俩一起去小卖部。”
正抬脚去食堂,程安拉着她,伸出手里的盒饭,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,这盒饭送你了。”
“刚从食堂买来的,还热乎着,没拆。”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透露着真诚,心里忐忑不安,不知道夏柠会不会介意。
“当然不介意啦,谢谢你请我吃饭,下次我请你。”夏柠爽快应声,欣然接过手。
程安抿唇一笑,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,她都觉得自己得到了善意和认可。
夏柠先把盒饭放回班,拉着她的胳膊一起去小卖部,还跟她有说有笑的,程安认真而乖巧地应着她。
不知道班长喜欢吃什么,她俩买的东西也五花八门的。
最后两个小姑娘共同提着一大袋的零食回班,刚好宋智宇也在班。
夏柠兴奋地把零食放到宋智宇桌上,笑得憨厚不拘:“班长,这是我两的一点心意,感谢你惩恶扬善。”
程安不善言辞,磕巴地道:“谢...谢谢班长。”
第一次被女生夸着送零食,宋智宇如坐针毡,有些不知所措,“没事儿,这都是我的职责所在。”
“心意我收了,这零食你两分了吧。”他挠着头,怪不好意思的。
“哎呀,班长你就别客气了。”夏柠推搡着,“这是你应得的,以后要麻烦你的事情还很多......”
程安杵在旁边插不上一句话,也不知道该说什么,深知自己没有夏柠那样能言善辩。
进班的同学越来越多,她往自己座位去看时,无意间撞上男生的目光,吓得她赶紧收回视线。
方才买完零食回来,林佑年明明不在班啊。
他什么时候进班的啊?
有一会儿了吗?
他是在盯着他们看吗?
宋智宇被说服,接受了那袋零食,“谢谢了,以后有事随时效劳。”
夏柠:“好嘞。”
程安魂不守舍地回位,放慢动作拉椅子,余光瞄着后位,林佑年正趴在桌上,半阖着眼,兴致不太高的样子。
可能是困了吧。
她不知道。
程安老老实实坐好,去桌肚里掏日记本,照例把中午的饭钱记上。
手指正在里面胡乱摸着,突然触碰到了什么东西,程安顿了一下,低头去看。
一把大白兔奶糖......
他什么时候放的?
想都不用想,肯定是林佑年塞进来的。
从第一次见面,他送给她那只超大的棒棒糖开始,程安就发现他还蛮喜欢用糖果哄女孩子。
每次他惹她生气或者不开心,林佑年都会给她大白兔奶糖,以表示求和。
程安低头看着手里的奶糖,暗自发愣,唇角的弧度缓缓勾起。
“程安,谢谢你的盒饭了。”夏柠出门扔垃圾,路过她书桌随口道:“不得不说,学校食堂的小鸡炖蘑菇还挺好吃的。”
程安的思绪拉回,生硬地笑了笑:“嗯嗯。”
旁边走过一位女同学,余音萦绕耳后:“林佑年,教我一道题呗。”
他声音又哑又沉,“好,我看看。”
一瞬间程安一动不动地僵在座位,脊背发凉,头皮发麻,整个人神经也紧绷着。
林佑年不会听到她和夏柠的对话了吧?
他会不会误以为,她不是不愿意带饭,而是不想给他带饭?
程安心里慌得不行,捏着手里的圆珠笔,力度愈发加重,直到大拇指上勒出红印。
“好,谢谢你了。”女同学笑容很轻很温柔,“不愧是学霸,比老师讲的还浅显易懂。”
林佑年谦虚道:“没有,只是刚好这道题我理解的透彻而已。”
“下次有不懂的还来找你。”女同学再次从她身边走过。
程安试图平复着呼吸,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上。
原来,林佑年不止会给她讲题,也会给别人讲题。
一旦确定我对你的感情,我就无法像之前那样坦然地面对你。
——《安安日记》
*
往后几天,程安压根没搭理林佑年,就连他主动跟她说话,她也不理。
林佑年并没搞明白程安生气的原因是什么,还是像之前一样往她桌子里面放大白兔奶糖,以表示求和。
程安发现后,第一时间把奶糖塞回他桌位里。
然后第二天,程安就会发现桌肚里被塞进好多棒棒糖。
第三天是水果糖。
第四天是牛轧糖。
林佑年似乎要尝试不同种类的糖果,他觉得一定是没找到程安喜欢的糖果,所以程安还在生气。
但程安却发现,自己早就不是那个能用糖果哄住的小女孩了。
林佑年塞进桌位的所有糖果,程安都会塞回去。
塞糖果这件事持续了一个星期,这一个星期内,程安也总是找各种借口不跟他一起去吃午饭。
渐渐地,于晚也发现这两人不对劲,每天上学回家,都没见他俩说话。
春夏交替的季节,校园内生机盎然一片,操场角落里三三两两的樱花树终于花开满天。
周五最后一节体育课,同学们都在操场散步。
于晚带着程安去小卖部买了好多零食,坐在樱花树下闲聊天。
“安安,你还记不记得去年我们说过,要去蓝湖公园看樱花。”
“记得。”程安回想了一下,看了眼头顶干巴巴的花朵,“我们学校的樱花开的不好看,营养不良的样子。”
于晚嘿嘿一笑,趁机提议道:“那明天我们去蓝湖公园看樱花,那里的樱花又多又好看。”
程安漫不经心地点头,“好啊。”
于晚又补了句:“还有佑年,我们仨还一起去。”
闻言,程安的脸色沉了下来,没给出任何回应。
于晚犹疑了几秒,“你和佑年吵架了?”
程安淡淡道:“没什么,就是觉得我俩性格不合,不适合多交流。”
“他这个人就这样,”于晚秒变一位和事佬,劝说道,“你还不了解他啊,佑年虽然嘴欠一点,但会主动服软认错。”
“其实有时候他说的话,你完全没有必要放在心上。”
“他就是说话不过大脑,有点直男,有些话并非他本意。”
程安手里拿着一瓶罐装可乐,嘴巴咬着吸管,再次想起他那句“她是我妹妹”。
冷静一想,林佑年第一次说这句话的情况。
如果当时不这么说的话,又该如何解释他们一起上下学这件事,说不定当时全班都会误以为他们在早恋,然后嘲笑他两。
第二次是在车上阿姨问他们俩的关系,好像只有说他们是兄妹,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解释。
这样一想,林佑年的确是无心之失。
可程安发现,随着年龄的增长,他两之间的关系变得很难以解释。
小时候他们仨一起待着还没人说什么,现在慢慢长大,大家一看到某个男生和女生单独走在一起,就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纯。
除非那两人是姐弟或者兄妹,否则一定会成为同学们的话柄。
程安不自觉叹了口气,回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
于晚就权当她同意了,乐呵呵的:“好嘞,我等会去跟佑年说。”
“或者等会你跟她说。”于晚眨巴着眼,给她创造机会。
“嗯。”程安心里乱糟糟的,先应下。
快放学的时候,程安跑回班里拿书包,脚步还没踏出班门,就听到里面的动静声。
这个时间点同学们都在上体育课,班里就两人。
林佑年正坐在位置上,旁边还有个女生,她正笑着和他谈话,一抬头......
连、悦、悦。
程安在心里缓缓念出这个名字。
那一刻,程安的脚步像牢牢定在原地一样,完全走不动。
她想着知道他们在聊什么。
连悦悦的声音很甜,笑容满面地盯着他,“你好聪明啊,这数学题你跟我讲,我就听懂了。”
“平时上课老师讲的我真的听不懂。”
林佑年看着有些不好意思,谦虚道:“我只是比较擅长数学。”
“那以后我都来找你补数学好不好?”连悦悦倏然抓住他的胳膊,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,“我保证绝对不占用你太多时间,一个星期三次。”
林佑年抽出自己的胳膊,与她拉开了一点距离,生硬地笑了笑:“我并不太擅长补习,还是建议你找个家教,提升的快一点,更有成效。”
“可是找到合适的家教很难的。”连悦悦又说,“在我找到合适的之前,我有不懂的问题可不可以来六班问你呀?”
“你看我们两个班隔得那么近,而且我们班就没有什么数学学霸。”
连悦悦说的有理有据,林佑年好像没有什么拒绝的机会,毕竟他们都是班长,整天交涉很多。
“大家都是同学,任何人来问我问题,我都可以解答。”
“但还是建议连班长早点找个家教吧。”林佑年看着快放学了,就起身收拾书包。
连悦悦也站起来,拿起自己的习题册,答谢道:“那以后麻烦你了,下周请你喝饮料。”
“......”
见状,程安慌乱地跑出去,不想跟他们撞见。
从三楼到一楼,她跑的很快,一直在不停喘气,心脏跟着砰砰乱跳。
程安说不出来自己什么心情,只觉得脸颊烧红,抑或是因为黄昏刚好照耀着她。
于晚背着书包在六班门口等着林佑年,站在三楼栏杆处俯视楼下,一眼就看见程安正站在一颗树下发呆。
“安安。”于晚在楼上向她挥手喊她,都没有得到回应。
于晚悄悄下楼,准备从她身后吓她一下。
谁知却瞅见,程安正扶着桂花树呕吐。
“你怎么了?安安。”于晚急忙拍她着后背询问,“不舒服吗?”
程安吐了几下,舒畅了很多,轻笑道:“可能是今天吃的东西太乱了。”
仔细一想,今天中午他们吃了麻辣烫,刚才体育课又吃了很多零食,是挺乱的。
于晚牵着她,有点不放心,“去买点药吧?”
“不用,我现在没事了。”程安摇摇头。
“什么不用啊,不舒服就吃药。”林佑年的声音突然出现,朝他们走过来,还掂着程安的书包。
他把书包给她时,漫不经心地道:“还是这么丢三落四。”
“谢谢。”程安认真地背好书包,视线没往他看一眼。
这是这一个星期内,林佑年主动跟她搭上话。
于晚牵着程安走在一起,林佑年闲散地聊到明天去蓝湖公园的事情。
“我们明天还骑车去吧。”于晚提议。
“可是我的车链坏了,还没来得及修。”林佑年话锋一转,“但我可以去找宋智宇借一辆。”
“也行。”于晚应声,转而问程安,“安安你觉得呢?”
“我.....”程安的目光没看任何人,犹疑地说,“我明天就不去了,你们去玩吧。”
“......”
林佑年,我的世界没有色彩了,可以向你借一点颜料吗?
——《安安日记》
*
下午最后一节课,临近放学,林佑年被叫到教师办公室。
叶爽正跟他讨论着小组积分制的事情,她也不确定可不可行,先试试再说。
“嗯好。”
林佑年淡淡地应声,脸色惨白,看起来情绪恹恹的,完全没平日那股活泼劲儿。
叶爽想起他上午请病假的事,关怀道:“你是过敏了是吗?现在好点没?”
“好多了,谢谢老师关心。”
“回家再让家长陪你去医院看看,别落下病根。”
林佑年微微颔首。
办公室里的老师们还没走,连枝慧的办公位就在叶爽的对面。
她倏然站起来,拿着三班和六班的成绩单,颐指气使地说:“叶老师,你们三班的数学成绩不太行啊,你不能只抓英语成绩不顾其他科目啊。”
“毕竟我们培养的是综合性人才,偏科可不太好。”
叶爽推了推眼镜框,尴尬一笑,唇角动了动。
已经有人先她一步接话:“是啊,偏科可不太好,那六班的英语成绩着实令人堪忧呢。”
林佑年下巴微扬,振振有词:“这次英语试题,整个年级都没有哪个班像六班这样,及格率才15%。”
“三班的数学成绩仅次于六班,但年级排名前三。如果老师认为三班的数学成绩不行,那您让其他班又该如何自处呢?”
闻言,其他老师的注意力纷纷转向他们这里。
连枝慧虎视眈眈地瞪着他,语气严厉,“你怎么跟老师说话呢?!有没有礼貌?”
叶爽给他使了使眼色,让他闭嘴。
林佑年装作没懂她的意思,沉着气,“我只是就事论事,连老师有时间关心别班的成绩,倒不如关心关心六班的英语,您是英语老师,提高六班的英语成绩难道不是你的职责吗?”
连枝慧被他的话噎住,其他老师低头窃笑着,被这个学生的口才和胆量折服。
有位数学老师觉得他眼熟,想了一下,“这不是那个数学考满分的学生吗?我记得他叫.....”
叶爽接话:“林佑年。”
“对对,”数学老师指着他说:“这小子貌似被推荐参加奥数比赛了吧?”
叶爽莞尔一笑:“是的,全校唯一一个数学考满分的孩子。”
“......”
连枝慧冷眼瞥了他一下,收拾好包下班。
放学铃声敲响,老师们都着急回家,叶爽没责怪林佑年,也没夸他的行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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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回班拿书包时,程安和于晚都在座位上等他。
看林佑年走近,程安的视线顿了顿,又很自然地移向别处,掩饰自己没有刻意看他。
于晚从他位上起身,把书包递给他,“感谢我吧,好心帮你收拾书包了。”
“好,感谢。”林佑年提着书包往外走,回看了于晚一眼,“以后你们六班的英语课堂,估计不会轻松。”
“啊?什么意思?”于晚一脸茫然,牵着程安出门。
“没什么。”
“你话说到一半,要急死我啊。”于晚紧跟着他,非要问个所以然。
楼梯口处,宋智宇跟他打了个照面,“欸,年哥,你胳膊好点了没?”
“已经好了。”
于晚从他身后窜出来,好奇道:“你们在说什么?他胳膊怎么了?”
宋智宇看了看于晚,知道她是林佑年的表姐,“他胳膊过敏了,好多红点,可吓人了。”
旁边两个小姑娘脸色突变,于晚作势要掀他的衣袖,“怎么会过敏啊,什么时候的事?”
宋智宇: “就是上午我两——”
林佑年打断他的话,岔开话题道:“刚刚我在办公室看到连枝慧大发雷霆,说要罚六班每个同学背诵所学的英语课文。”
“我靠!”于晚的思绪被他扰乱,臭着一张脸,“她还有没有心啊,平日我们抄英语单词手都要断了。”
宋智宇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,调笑道:“抄不完让林佑年帮你抄,他可闲了。”
“去死。”林佑年拍了一下他肩膀,转身下楼梯。
程安紧跟在他身后,脑海里都在想着“他还疼不疼”之类的话。
她之前见过林佑年过敏的症状,他说很疼很痒。
发觉他俩已经走远,于晚匆匆跟宋智宇道别,加快脚步跟上去。
“你这次又是对什么过敏的啊?”于晚追问他。
刚来这个小县城那年,林佑年典型的水土不服,总是对这对那过敏的,没少让舅舅和舅妈头疼费心。
所以于家最不缺的就是过敏药。
随着他在长大,身体也在逐渐适应这里的生活,只有偶尔在换季的时候才会有微恙。
林佑年没接话,于晚拦着他非要问清楚,她这个人好奇心很重,谁都不能吊她的胃口。
“最近也不是换季时候呀?”于晚着急地问,“你这次到底碰到什么了?”
林佑年费劲地想着那个名字,“狗....”
于晚:“你对狗过敏?”
“狗...狗尾巴草。”
“......”
程安明显一愣,敛住笑意:“你钻草丛里面了?”
林佑年不知该如何回答,慢吞吞应声:“昂。”
“哈哈哈哈.....”于晚被莫名戳中笑点,笑了他一路。
-
国庆假期,刘云丽跟程书译带着弟弟去外地旅游,留程安一个人看家。
曹清知道后,很不放心她一个小女孩在家里,就每晚让程安来跟于晚一起睡觉。
平日吃饭她自己可以解决,会做饭,也不想麻烦曹阿姨。
其实这样也挺好,没有养母在家,程安轻松了许多,在家想干嘛就干嘛。
令她头疼的是林佑年给她报名的绘画比赛,初赛日期就在国庆假结束的第一天。
程安需要把完成的画作拍照上传,这件事林佑年也提醒过她,让她早点完成。
从早上到中午,程安都待在程爷爷的画室,虽然程龚鸿只教过她一年的油画,所幸她天赋很高,早就得心应手。
但这一上午,程安什么都没做,只是傻愣愣地拿着画笔,撕掉一张又一张画纸。
她觉得自己的大脑就跟这白纸一样空白,没有灵感没有思绪。
初赛的试题并不难,考的都是一些基础的内容,原本她也以为没有什么问题。
不过就是两个月没作画,程安难以想象自己会退步成这种地步。
可现在事实摆在面前,她实在不懂得那个初赛题目:《最亮丽的风景》
有多亮丽?什么风景最亮丽?
她见识浅薄,没有见到过多么亮丽的风景。
曹清趁着假期在学做菜,今天的午饭格外丰盛,全是她新学的菜品,于爸爸又不在家,只剩俩孩子。
“晚晚,你去把安安喊过来,”曹清在厨房里忙着摆盘,“我午饭做的太多了,别让她做了。”
于晚正闹肚子不舒服,在厕所给林佑年发消息:快去把安安喊过来吃午饭。
林佑年撂下手机,关掉游戏起身出门,正想去敲对面的门,结果发现门压根没锁好,一推就进来了。
“安安。”林佑年站在玄关处喊了她几声,都没得到答复。
靠着直觉,他朝着画室走去。
伴随着“吱呀”的声音,门框悄悄挪动,屋内的窗帘紧拉着,房门打开的那一刻,昏暗的房间才算亮堂一点。
氛围让人感到压抑,林佑年的呼吸都变得沉重,轻手轻脚地走到女生旁边,蹲下看她。
“怎么了?这么安静。”
程安吸了吸鼻涕,声音闷闷的,“我好像...再也画不出画了。”
林佑年扫视了一眼脚下的狼藉,“那个初赛作品吗?”
“嗯。”程安哽咽了一下,“我画不出来,因为我没见过亮丽的风景。”
我的世界是灰色的,没有色彩。
“多大点事啊。”林佑年夺过她手里的画笔,漫不经心地道:“现在没灵感就不要画了,等有灵感了再画。”
“可是,我没灵感一个月了。”程安抱着头,愁眉苦脸,“还有五天就要交稿了。”
“...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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